Lucid Dre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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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ush的記憶--
睜開眼睛,撥開窗簾,早晨的刺眼陽光也漸漸地令人習慣了。
故鄉的日夜交替並沒有地球上的激烈快速,緩慢平穩的步調讓人得以從光度的微細轉變逐漸適應,
但在這裡就不一樣了。
故鄉。
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內心總會浮現一股空虛的感覺。
抬高目光,勉力避開毫不留情地攻擊瞳孔的太陽,望向天空的某個位置。
實際上就連是否那個方向也不得而知了,
但「能看到」的這麼一點可能性還是給心中的空洞帶來了不少撫慰。
自墜落到這個星球的那一天起,已經過了不少歲月。
太空梭的殘骸在空中猛烈燃燒後隨風散落四方,連丁點都找不回來,
但就算找得到,也已經無法修復了吧。
不要說材料工具的問題,在故鄉學到的力學跟運行理論,在這個星球似乎行不通,
要重新起飛,飛到能離開這個星球的引力範圍,所有的結構都要重新計算才行。
簡單地梳洗用餐後,出門牽過了腳踏車。
這裡的科技發展也具有相當水準,要離開星球表面進入太空,對某些人來說輕而易舉,
對平民的身份來說就遙不可及了。
只能靠自己,可是……
它突然走進了腦海。
那隻溫順又柔軟、在過去以宇航員為目標不停地努力的每個日子裡,靜靜地在一旁陪伴著的白色兔子。
滿天。
不知道有沒有人照顧它,有沒有好好吃飯,有沒有--
--已經這麼多年了,誰知道它是否還活著呢--
「啊,Lush先生,早安!」
正自回憶的時候,近鄰的一位太太迎面而來,微笑著打招呼。
「早安。」
雖然盡量模仿他們的語調說話,但學了很多年還是無法講得自然,不過大家倒也習以為常了。
鄰居太太親切地笑著,很難想像當初來到這小鎮時她的態度有多惡劣,能像現在這樣互相微笑著對話,當中所做過的努力實力是不容小覷。
「下個週末有空嗎?鎮公所要在大公園辦燒烤大會,你會來嗎?」
一臉誠摯的表情,似乎不是在說客套話,
沒有多想,就作出了回答,一如多年內為了融入在新環境裡所做的一樣。
「當然。」
- - -
滿天的記憶--
輕輕地踏出一步,突然覺得有些暈眩。
這絕對不只是因為走過轉角之後陽光突然刺入眼睛的緣故,
而是離目的地越近,心跳就越快,悸動就越是止不住。
經過了十幾年時光,終於能以自己雙足踏上這片土地,
回到始終都追隨著的那人身邊。
一想到這裡,記憶彷彿就要變得一團混亂,連眼前的道路也扭曲了起來。
回想起降落在這星球前,「他們」所說的話。
得到新的身體之後,可能會在適應、學習的過程裡失去了身為兔子時的記憶,
為此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,千萬不能忘記,千萬不能遺失這份重要的心情。
古老的小鎮早已半荒廢,沿途走來十室九空,
循著僅餘的住人口中指示的方向,在市街的中心點找著了一幢非常顯眼的三層木建築。
深棕的外觀流露出一股威嚴感,但在四面頹傾裡也只是徒然增添荒涼。
鎮公所,少數仍有人居住的地方。
爬上數級階梯走到門前按下電鈴,不知是否日久失修之故,半點聲音都沒發出。
隨手一推看似沉重的大門,竟也沒上鎖,
輕聲說句「不好意思」之後就走進了有點陰暗的屋內。
從門外透入的陽光打在玄關的水晶吊燈上,看著那閃爍的反射光,又是一陣暈眩。
想起了那時候的星空。
「妳是...?」
循聲音的方向望去,只見在後廳中央的樓梯上,有個老人緩緩走下,
表明來意之後,他伸手指向了樓梯右邊,一道似是通往地下室的階梯。
「居民紀錄的話,都放在那裡了。妳自己找找看吧。」
老人所指的地方是資料庫,在走向階梯的同時,
後廳另一側的古老大鐘發出了整點報時的響聲。
終於在成山的影像資料目錄中,找到了那個名字。
馬上按動了放映機上塵封的鍵盤,輸入了影像的索引號,
心臟跳動的聲音,蓋過了讀取影像時螢幕上的沙沙聲。
然後,他的臉出現了。
畫面中的他有點靦腆,手上拿著一個白色盤子,上面卻甚麼都沒有,
旁邊的人似乎在嬉鬧著甚麼,有人拿著一盤食物過來,夾了好些三明治在他的盤子上。
他們在說甚麼呢,為什麼明明是已經很熟悉的語言,聽起來還是像雜音一樣?
鏡頭追著轉身離去的他,來到了燒烤爐旁邊,
很多人聚集在這裡,歡快地交談著,
有人搭了搭他的肩膀,指著鏡頭的方向。
畫面外傳出一聲呼叫,於是,所有人都望著鏡頭笑了。
他的笑容,跟記憶裡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頭時所露出的表情,幾乎一模一樣。
一想到這裡,就無法再動彈半分,也無法再思考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