Lucid Dre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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靴底敲在堅硬的石板路上,每步都為靜寂的街道帶來規律的迴響。
道旁的街燈只給予幽暗的四周最低限度的照明,
但忽明忽滅的光線實在是難以令人安心。
古魯瓦爾多一邊凝神留意周圍的動靜,一邊留心著身後的嬌小人影,
他的引導者正不疾不徐地跟在他的身後,
同款式但尺碼小了一圈的長靴踏在他走過的地面上,卻沒發出半點脚步聲。
人偶的步履仍是一貫的輕盈,昏暗的環境似乎沒對她的視野造成任何障礙,
本來怕步伐太快會讓她跟不上而走散,這一來倒顯得他的擔憂多餘了。
體認到引導者的夜視能力比他還要好的事實,古魯瓦爾多暗暗地在心中記下,
把注意力轉回眼前的道路上。
暗夜中的街道一片死寂,道旁的房屋鱗似櫛比,但卻感受不到半點人的、甚至是生物的氣息。
從剛才開始,他們就不停地在這個無人的城鎮裡打轉,
期間走過了無數個無比相像,但景物但又依稀有所不同的十字路口,
引導者總是在他開始疑惑要往哪個方向走時,適時地出言指引,
找出潛藏在該區域的靈魂幻影後,就拿出新的地圖向下一個敵人進發。
幻影,嗎。
古魯瓦爾多回想這次探索途上的戰鬥情景,
遇上的對手不論形神均與自己無異,
唯一能顯現出差別的大概就只有戰鬥技巧的熟練度,這也是他僅有的優勝之處。
自己的技巧固然比幻影稍勝一籌,但不論是力量、反應速度、甚至是戰鬥思維,
兩者可說是全無二致。
很多時候他毫不留情地一劍刺殺眼前的敵人,看著幻影流血,倒下,消失。
也曾不止一次陷入苦戰,也不止一次敗在「自己」手下。
這種時候,他都會下意識地望向引導者。
平常總是微笑地看著他敗陣的那張臉,此時卻沒有甚麼特別的表情,
只是默默地處理好他的傷口,稍事休息,馬上又拿出地圖繼續走。
如果隊伍中有其他同伴,事態絕不會發展得如此狼狽。
但這次引導者卻一反常態地只指名要他一人出行,還給了他全副裝備,
好幾次古魯瓦爾多都想追問,但她卻總是愛理不理的,從沒給予回應。
惹她不高興的話,可就不是這點小傷能解決的了,
每次看著人偶稍嫌冷淡的臉,古魯瓦爾多都暗地這麼想著,把疑問吞回肚子裡。
『這裡。』
突然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,
他回過頭去,只見她伸直了手臂,指著他方才沒有多想就錯過了的窄小暗巷。
『如果裡面太狹窄,就引誘出來再攻擊。』
似乎是顧慮到揮劍上的不便,人偶多補了這麼一句。
古魯瓦爾多往巷子裡一探,黑暗在高牆中間向內延伸,難以看見是否有甚麽潛伏在裡面,
但既然她這麼說了,那就錯不了。
他拔出與自身稱號同名的配劍踏進窄巷內。
邁出一大步後,又馬上轉換為靈巧的幾個碎步,
以準備隨時閃躲暗處殺出的攻擊,然後趁空隙給予敵人致命的傷害。
古魯瓦爾多繃緊了神經,靜待對手的動作,
既然是《自己》的話,一定也是同樣的想法。
――等待,直到對自己最有利的時機為止,然後在一瞬間結束一切。
在跟幻影戰鬥過無數次後,對自己的了解似乎變深了,
――多麼諷刺的事情。
就在他心動念轉的這剎那,殺意傳來,劍風幾乎同時掩至。
在準確地捕捉攻擊襲來的方向後,他半點不閃避,而是直接以臂上微泛藍光的護甲格下了攻擊,
刺耳的金屬撞擊音響起,護甲給砍出了一道小口,身體倒是沒傷到半分。
調度得不錯嘛。他在心裡暗自稱讚在身後掌控了攻防力量的引導者,
手上的劍也絲毫不緩,馬上就往對手攻擊後露出破綻的位置打去。
噗,鈍重的聲音與觸感從劍身傳來。
看來是命中要害了。
外觀與自己完全相同的幻影痛苦地弓身倒下,流淌出的血在地面上漫開,
在地面匍匐掙扎的動作越來越慢,最後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再也不動了。
這景像看在他的眼裡,簡直就像是目睹了自己的臨終一樣,
感受著這虛假的死亡氣息,一股愉悅感無法自已地傳遍心裡。
啊啊。
即使是在這個令人莫名地感到安寧的世界裡,
死亡與血,快樂與滿足,仍然跟現世完全一樣呢。
在黑王子伸手擦去飛濺至臉上的血跡,並按捺不住嘴角上揚的同時,
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人偶只是靜靜地把這一切盡收眼底。
『咕嚕。』
回到千篇一律的街道上後,引導者突然開口了,
雖然用作呼喚他的這個暱稱未免太讓堂堂一國王子沒面子,但早已習慣了的本人卻沒太在意,
他回頭望向人偶。
「怎麼了?』
『你想要取回記憶嗎?』
由於這問題實在太沒頭沒腦,古魯瓦爾多不由得一怔,
眼見引導者完全沒有進一步說明的意思,他只好先別猜測到底用意何在,先回答了再說。
「沒有甚麼想不想的,那不就是我會在這裡的原因嗎?」
因為臨終時的遺憾,讓他們在這個再也不須面對死亡的幽寂世界重生,
而藉由找回自己過去的記憶和力量,而回到原來的世界,到時就可以實現未完成的願望了。
這對戰士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目的,稱為「炎之聖女」的主宰也是看準了這一點,
引導者只要服從自己的使命,指引他們通過這個世界的試煉就好。
本應如此。
『這樣啊。』
人偶微微垂下眼眸,似乎在思索古魯瓦爾多的話。
『那就不管失去甚麼,都不要後悔。』
很快地,她抬起眼光對他這麼說,
說完這句話完後,人偶就像是對他失去了興趣似地,自顧自地繞過他離開。
古魯瓦爾多本想馬上追上,但在辨認出她前進的方向正是來路時,
他就放慢了腳步,任由細小的背影拉開一點跟他之間的距離。
反正有沒有危險,引導者才是最清楚的。
他站在原地環視四周,靜寂無聲,沓無人跡,
微風吹過空蕩的街道,卻半片落葉也沒帶來。
孑然一身地來到這個世界的自己,還有甚麼好失去的呢?
古魯瓦爾多決定把她留下的疑問暫且放下,放鬆神經不再多想,
細味著在昏暗的夜路上獨行的安寧感與熟悉感,他緩緩地跟隨著引導者的腳步離去。